Page 70 - 《上风》202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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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选

        第 · 辑 二 第 二 辑



               次,他从不主动袭人,那也是习武人的行规。他信                          己的天职。
               奉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为人不做亏心事,半                              在那个人心惶惶的年代,在那个所有的人都

               夜敲门心不惊。                                         提心吊胆的黑夜,赛虎高亢而雄壮的吼叫,就像
                   父亲起床穿好衣服,衣袖口和裤脚口都用带                         是给濒临死亡的心脏注射了强心针,无疑给了我
               子扎紧,完全一副武打的准备,叫我和母亲及哥                           们极大的安全感。听见久违了的赛虎的叫声,那
               哥都躲在屋里不要出来。他拿起一根尺来长的铁                           条街所有的人都激动了,他们不害怕了,有赛虎
               棒,边听声音边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                          在,他们都安全了。我们甚至还听见有人家开锁取

                   突然,父亲丢下铁棒,把门大打开。我们看                         杠的声音,他们想来看看赛虎是什么时候突然出
               见了什么?我们看见赛虎脖子上拴着一根长长的                           现的。入侵者当然吓退了。
               铁链,浑身水湿趴在门口,用它的头一下一下地                               赛虎的厄运真的来了。它的再一次出现,已经
               碰着门。                                            让我们的街道主任气急败坏,她刚刚得到了上级
                   我的天!父亲轻轻叫了一声。见到了我们,赛                        的表扬,赛虎的吼叫无疑是在向她那大红的奖状
               虎的头一下子就软了下去,它已经没有了一丁点力                          喷口水。天刚亮,她就来到我们家,向我父亲吼
               气。它的肚子上全是泥巴和灰!说明它是从岸边一                          道:傅xx!她叫着我父亲的名字,说:今天不许你

               寸一寸爬回来的!                                        上班,县革委会有人要找你!
                   我们不知道它是怎么挣脱了牢固的锁链,特                             事隔五十多年,直到现在想起,我也不能原
               别是怎样从长江的对面泅水回到了我们的家,要                           谅这个街道主任,如果她能宽容些善良些,如果
               知道,那可是急流险滩最多的川江上游啊,就是                           她不那么极力地争表现,我们的赛虎完全可以躲
               从小在县城里长大的青年,也没有几个敢横渡长                           过这一劫。事实是只过了一个星期,城里那些隐藏
               江的,何况它还逆流而上!父亲赶快把它抱进屋,                          在家里的狗都出来了“上级”们再也没有心情管这

               用水把它洗干净,抱到我们的床上,取下了它脖子                          些畜生的事了,他们争权夺利还来不及,心血来潮
               上的铁链,用毛巾擦干它身上的水,我用我的小被                          过了就再不过问。
               子轻轻盖着它,一点也不嫌它脏。我们一家人又喜                              一条多么优秀的狗,却被一个粗暴的干部,
               又悲,每个人的眼眶都湿了。                                   视为眼中钉。我们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仇视它,我
                   第二天,赛虎就恢复了体力,但明显瘦了很                         们家跟她没有什么过节,或许仅仅是因为赛虎太
               多,它 在我们的腿 边缠 绕 着,久 别重 逢的亲 热                     优秀,喜欢赛虎的人远远比喜欢她的人多,或许仅
               劲,让我们实在感动。可是,我们不敢放它出去,                          仅是为了抖抖街道主任的威风。

               那时我们县城已经没有一条狗了,我们只得又用                               她带的人来了,五六个精壮男人手里都拿着东
               铁链把它拴在家里,给它说:赛虎,不准出去!不                          西:铁链、铁棒、爪钩,还有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刀!
               准叫!                                                 来人中的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和这个阶级斗争
                   它好像听懂了似的摇摇尾巴,真的不闹,也不                        老太婆向我父亲吼了一大通政治术语,里面有很
               叫。那几天,我们家就像在搞特务活动,一进门就                          多在当时是极其吓人的话,遇到其他的人,早就吓
               紧紧把大门关上,一家人和狗其乐融融。                              软了脚。可是父亲就是父亲,他坐在我们的堂屋

                   然而,赛虎就是赛虎,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狗,                        里,镇静自如,任其吼叫,赛虎蹲在他的旁边,已
               它或许是受了天命,来到人间完成它的使命的。                           被解开了脖子上的铁链,这一对主仆远比门外那
               那天晚上,街道外面又有一些不明的脚步声响                            一堆手拿家伙的人要凛然和正气。父亲抚摸着赛
               起,凭赛虎的机敏,它闻出了来者不善。沉寂了多                          虎的头,就像平时一样,根本不把门外的那群人当
               天的它,肌体里的勇敢细胞复活了,体内的热血                           回事。
               又沸腾了,它已经忘记了我们的叮嘱,它只记得自                              他们杀气腾腾地叫嚣着,可就是不敢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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