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25 - 《上风》2025年第2期
P. 25

金牛道·专递




               一场雪,也只是一些米粒大小的雪粒,还没来得                               然而,我们记错了方向。半个小时后,我们已
               及把竹林和菜地铺白,雪就停了,太阳出来一晃,                          经走在了远离下山大路的另一边。天上的雪更大

               便化成了一摊又一摊的水。                                    了,地上的路也被大雪遮盖,我们又冷又饿又累,
                   所以,成都人总是发自内心地盼雪,望雪。                         恐惧像蛇一样盘在心头,更要命的是,天快黑了。小
               三九寒天,成都人就开始等着雪的到来。但很多                           伙伴问我,要是找不到路,我们在山上过一夜,会
               年里,天只是一个劲儿地冷,却并不下雪。以至于                          不会冷死?我嘴上说不会,但其实心里根本没底。
               有一句调侃的话:凡是不以下雪为目的的冷,都是                              就在我们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小伙伴大

               耍流氓。                                            喊一声,快看,那边有人。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
                   “耍流氓”的老天有时候也会给成都人一个                         去,几十米开外,有人打着手电筒,在缓慢地走,
               惊喜——常常,在不经意之间,当你坐在家里或                           嘴里还发出赶羊的声音。应该是当地人。我们看
               办公室的窗前,抬头一看,呀,不知何时,天空飘                          到了希望,急忙大声冲手电筒喊叫起来。两分钟
               起了柳絮一样的雪花。对成都人来说,那就是节                           后,手电筒移到了我们面前,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
               日。人们纷纷走出房门,站到空地上,让雪花飞                           子,赶着一只羊。他惊讶地问我们,你们到这里做
               到自己的头顶,把头发都白成了一片,却掩不住内                          啥?怎么还不下山,在山上过夜,非冻死不可。

               心的喜悦。                                               我们告诉他,我们来自山下的白头,想看看
                   我自然也一样。                                     雪山,不想迷路了。男子说,那你跟我走吧。我们
                   我记得,十三岁那年,我还在上初中。那一                         跟在男子身后,走了十几分钟,来到山腰的一座古
               年,成都平原下了一场多年不遇的大雪。那场大                           旧的木屋门前。男子说,我就住在这里,刚才我
               雪是如此之大,以致于父亲说,他活了六十多岁,                          到山上找这只走丢了的羊。现在你们来不及下山
               也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他说,他只是年轻                           了,就在我家里过一夜,明天再走吧。

               时去康定,曾经见过这么大的雪。大雪覆盖了原                               我们感激地连连点头。
               野,原野便是一片白茫茫的纯洁,就连昔日臭味                               男子把我们引进屋,堂屋里,正中烧着一盆
               弥散的垃圾堆,也变得圣洁可爱。                                 熊熊的炭火,我们把近乎麻木的身子凑到火盆
                   那天,我和一个小伙伴在桤木河边玩耍,桤                         前,好一会儿似乎才又有了知觉,没有了寒冷,也
               木河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我们用石头砸到冰面                           没有了恐惧,饥饿开始袭上来,肚子发出一阵咕
               上,冰面像琉璃一样破裂了,发出清脆的哗哗声。                          咕咕的叫声。男子笑了,我晓得你们饿了,再坚持
               后来,我们玩腻了,望着远方的雪山,也不知是谁                          十分钟。

               提出的,我们便朝着雪山走去。那雪山,看起来并                              果然,十分钟后,他的妻子从隔壁厨房里端
               不远,似乎只要走一个小时就能抵达。可事实上,                          来一大锅洋芋饭。那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美味的
               我们一直走了四个小时,中途还搭了一段路的拖                           洋芋饭,一连吃了三碗,还想吃,却有点不好意思
               拉机,才终于走到了山腰。                                    了。男子善解人意,又为我盛了一碗。
                   山腰的雪更大,树上,草上,以及弯弯曲曲的                            那个晚上,我和小伙伴睡在这位陌生人家的
               小路上,到处都堆着,雪还没压实,风一吹,雪粒                          木床上,屋子里,温暖如春,而一墙之隔的门外,

               便在空中飞舞,打到人脸上,生生地痛。我们走                           却是风雪大作,能听到远处传来大雪压断了树枝
               得累了,坐在一棵大树下歇息;渴了,抓一把雪放                          的脆响。偶尔,甚至能听到不知什么动物的凄厉
               进嘴里。后来,我们才有几分恐惧地发现,刚才                           的叫声。
               走得急,我们已经不记得来时的路了。我们不顾                               第二天早晨,雪停了,一轮红日挂在天空,把
               饥饿和疲劳,赶紧起身,沿着一条我们自以为正                           远近的雪映得更加明亮。告别了留宿我们的中年
               确的山路朝山下走。                                       男子一家,我和小伙伴在中年男子的指点下,顺


                                                                                                        17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