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99 - 《上风》2025年第2期

金牛道·海纳百川

矮小的父亲

□ 林金石（广西南宁）

我总是无法接受我的父亲。 就这样，到上了初中离开家，我才松了一口
我的父亲很矮，矮到只有一米。对！只有一 气，因为终于没有人知道我有一个矮父亲了，那
米，哪怕是多出那么一厘米的可能都没有。我仔 一刻，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但，每隔一段时
细观察过，在村子里，我见过的每一个父亲都没 间，父亲就会托人给我送来伙食费或者其他必
有我的父亲这么矮，我觉得，我的父亲就要矮到 需品。
尘埃里去了。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叫侏儒。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我又上了高中。然而，不

记忆中，因为父亲矮，在村子里，无论是大人 幸降临在了我的头上。高二那年的一天，在上学
还是小孩，都会欺负他，捉弄他。比如别人会将 路上，横穿马路时，由于不留神，被一辆疾驰而过
他硬生生地吊在一棵矮树杈上，或者把一根刺毛 的小汽车撞了，我当场就失去了意识。
虫放在他脖子上吓他，一些小孩也会把摔泥炮的 醒来后，我才发现我的双腿已经被截肢了，这
泥浆摔到他脸上……而老实巴交的父亲，从没把 对我来说，简直如晴天霹雳。因为在我最好的年
这些放在心上，反倒觉得这是一件乐事。那时我 华里，我竟然变成了残疾人！我无法接受这个事

小，不懂事，只觉得好玩，于是也合着一些小伙伴 实。我不停地捶打着双腿：“让我死了算了！”一旁
一起欺负和捉弄他。 的父亲，看着这样的情形，他紧紧地抱着我，眼泪
直到上了小学三年级后，有一天，我出门太 吧嗒吧嗒地从他顽强的脸颊滑落：“云儿，别怕，
急，把语文书落在了家里，我已做好被老师责罚 有爸在，爸会照顾你一辈子！”倔强的我一把将他
的准备了。谁知，在上课前父亲就给我把课本送 推开：“我不要您照顾！不要！”看着情绪低落到
来了。当时，一个同学在教室门口大声招呼我： 极点的我，他竟显得那样无奈，那样束手无策。
“小云，快来，你弟给你送语文书来了。”听同学 母亲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告诉我说，在我昏

这么说，我先是一惊，随后明白了，于是说：“他不 迷时，父亲是怎样没日没夜地守在我床边哭得死
是我弟，是我爸！”同学们听了，个个瞪大了眼睛 去活来；医药费不够时，又是怎样栉风沐雨，四处
惊呼：“他是你爸？”我点点头。顿时教室里一阵 筹集医药费；我因失血过多需要输血，父亲第一
哄笑：“原来他爸长这么丑啊！”“可不是？外星 个让医生抽他的血……听着母亲的话，我的心像
人呢！”…… 翻了五味瓶，久久不能平静，但我还是不能完全
那一刻，我有史以来感觉到自尊受到严重的 接受矮小的他。

伤害。也就是那时起，我开始讨厌父亲，并拒绝 时间如流水，可我却觉得度日如年，每天都
他在任何与我有关的公众场合出现，回到家也不 在痛苦中挣扎。然而，父亲为了讨好我，他想方
再和他有过多的话语。而父亲也似乎隐约知道我 设法：有时他会买来一盒我喜欢吃的绿豆饼，有
讨厌他，所以，他也刻意不在一些公众场合里出 时会拿来一本我爱看的书，有时又给我讲几个笑
现，即使出现了，看见我时，他也会把头转向一边 话，有时又推着我四处走走……在他对我点滴的
或者匆匆离开。 照顾中，我也渐渐对他产生了好感，偶尔我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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